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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埈允】山谷少年的爱情故事

第六章

       “崔诚允在生气，他绝对在生气。”从酒厂出来以后崔诚允一直很安静，甚至因为李长埈的唠叨皱起了眉头。在酒厂的时候李长埈把他忽视自己的理由归结为巨大的工作量，但现在李长埈可以肯定崔诚允安静并且对他失去耐心的理由是因为他在生气，因为自己？理由呢？

“哥？那个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那为什么生气？”

“……”

        崔诚允停下脚步，转向李长埈的方向，放下手中的米酒“长埈呐！我今天有点儿累，就送你到这儿好吗？”“……好……”看着崔诚允转身离开李长埈又赶紧喊住他“哥！明天早上你想让我几点去找你？”……“我想你要是不来就好了……”说话的时候崔诚允一直背对着他，说完了也没有给他答话的时间就快步走开，消失在下一个转角。 李长埈像是吃了一块石头然后噎在喉头，一股火烧的他头痛。是的，幸好崔诚允走得快，不然李长埈不能保证自己手里的着桶酒不会砸到他脸上。马上就要到家了，他只能尽力的压着火气让自己不至于把火撒到奶奶身上……

        崔诚允一路都走的很快，一路上就算碰到长辈也只是冷着脸快步走过去。他也没想到那句话就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大脑一片空白只想逃走。一进家门就疯狂的干呕，自己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的自己喘不过气，趴在水池旁把今天吃的东西几乎都吐了出来，这种感觉却怎么都无法消散。崔诚允捂着开始抽痛的胃回到屋里倒在地上，看着窗户外的天空一点点的暗下来。

        “儿子，明天早上起来以后一定要大声的喊，拿什么砸门都可以。好吗？厨房的碗橱里有吃的，饿了就吃那些。还有这个书包一定要带好，千万不要给别人。妈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个女人带着笑容，甚至语调都是藏不住的轻松。“不要，妈妈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别走妈妈！”坐在地上的小孩死死的抱着女人的大腿大声的哭喊，女人俯下身子捂住小孩的嘴巴。“听话，快点放开我，今天你要保持安静。”小孩闭住了嘴巴，却不愿意放手，看着女人拼命的摇头。女人抓住了小孩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明明教过你不能这么自私，我替你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说到这儿女人的眼睛泛起了泪花，“你还我怎么样？我把全部都给你了，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了一切，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只是要让一切回到从前而已………”因为那个女人不断掉下的眼泪，小孩最后还是放了手。“我为什么不能和妈妈一起走？”“诚允呐！你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恨我也没关系，对不起……”听到那个女人上锁的声音，小诚允捂着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因为害怕会叫出声来。

        小诚允一直很听话，那天他也是很安静的缩在角落连话都不敢说。这个屋子自从三天前停电了以后女人每天都会点蜡烛，但是就在昨天那半截蜡烛终于被燃尽，痕迹还留在桌上。窗户很久以前就被女人用柜子堵住，晚上只能透进来像一条线一样的月光，小诚允就一直抓着那条线睡了过去，半夜被冻醒时，因为哭了太久眼睛都没法睁开。第二天照着女人说的拼命的大叫、砸门，嗓子喊哑了手也肿了起来，却一直没人发现他。一天……两天……三天……碗橱里的食物已经有了酸味儿，崔诚允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身体很烫，但是却一阵阵的发冷。就算把自己全身都捂在被子，也还是没法暖起来。意识模糊中听到有人再叫自己，或许是妈妈回来了。从床上摔了下来，没法站起来就往门口爬，意识模糊的早就分不清楚方向，但他只是想快一秒见到她也好。再醒来以后自己就已经躺在医院，淑子奶奶和里长一直陪着他到他出院。小诚允一回到那个房子就会不自觉的发抖，里长就让他带着他的书包住在自己家里。大人们见到他总是问关于女人的事，崔诚允知道想要保护她不说话就是最好的方法……所以不管大人怎么问只是紧紧闭着嘴巴摇头。

        “你妈跑哪儿去了？”……“你妈还真是没人性。”……“你妈那是把你当拖油瓶了。”……“你妈把你扔了”……“她不要你了……”……“你为什么没有妈妈？”……“怎么没有妈妈了不起吗？”……“你是多余的。”……“没有妈妈的坏小孩”……“要是没有你就好了……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浑身是汗的崔诚允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已经好几年没做过这个梦了，突然又找上来还真有点没法承受。可笑的是即使那个女人变成了多年折磨她的噩梦，他还是从来都没有对她产生过一点儿的怨恨情绪。

        崔诚允从小就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对她并不友好，对她的流言蜚语即使她在身边紧紧的捂住崔诚允的耳朵，他还是听到了不少。他们家的窗户总是被石子砸碎，她为了崔诚允不被碎玻璃划伤，就自己推着家里最大的柜子堵住了窗户。每天他们一起出门时，她总是拉着他低着头走的飞快。只有她自己时，她连菜都没法买到。他们家的客人也就只有淑子奶奶一个人。

        崔诚允想要保护她，就积极的讨其他大人的欢心，他希望那些大人能再喜欢他一些，这样是不是也能喜欢她一点儿。但是他不够勇敢，他其实从来都不敢在那些大人面前维护她。她每晚都会打着电话哭的泣不成声，那时崔诚允因为害怕面对她的眼泪从来没敢睁开过眼睛。这样的崔诚允在她看来是不是也算背叛呢？或许正因为这样，他那时才会放手。他还记得那天女人画着妆穿着以前崔诚允从来没见她穿过的长裙子和高跟鞋，漂亮的不得了。像是那个世界的人一样……崔诚允看向不远处放着的那个她让自己一定要拿好的书包，书包里其实只有一个存折。他上学以后才看懂了里面的数额，虽然数额不大，但崔诚允知道这是那时候的她全部的积蓄。她的确从来都不说谎她的确把全部都给他了，她也的确从来都没说过爱他。

       从窗外撒下来的月光把整个屋子照的亮堂极了，看着月亮崔诚允平静了不少。他曾经以为能找到这个房子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但是现在可能要变成能遇见李长埈了。这么想来上天好像对他还不错。

         想到李长埈他突然想要掉眼泪，第一次见到李长埈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在淑子奶奶第一次去看大海回来以后拿出来给自己看的录像带里，那里面有一个男孩总是带着笑容出现在录像里，奶奶说那是她的孙子叫李长埈，从那以后淑子奶奶带回来的照片录像里这个男孩总是格外的惹眼……崔诚允很清楚，那个男孩和自己处在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世界，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自己在那个世界的样子。崔诚允总因为这种想法感到羞愧，这是不是自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最好的证据呢？就像大人们说的一样，都是因为不自量力的贪欲吗？

        那一天，录像带里的男孩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逃走了……疯了一样没有目的地的向前跑，直到失去力气倒在地上，贪婪的把氧气存进肺里。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上最干净的衣服，在小镜子面前踩着凳子从头到脚照了很久才出了家门。到了淑子奶奶家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离不开李长埈，像是在看录像带时一样，即使不断的告诫自己，但是贪婪早就把他蚕食鲸吞。那天的连续剧演了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只记得他就像一个变态一样，眼睛锁定的一直都是电视机倒影里的李长埈。直到从那个家里出来他才恢复理智，真的见到李长埈他才那么深刻的感受到“他们是不同的”。但在李长埈主动递出橄榄枝的时候，崔诚允还是一秒都没犹豫的就接了过来，然后痴心妄想的想要和李长埈能站在一起成为朋友。

        但在今天自己在李长埈面前一直小心吊着的自尊心还是摔在了地上被自己的自卑彻底的碾碎。他明白李长埈的想法，他善良的想要对自己给予着帮助，但这个“帮助”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自己，他们两人之前的差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善良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同情，他们之前不可能是平等的。就像是以前上学时，老师总是自作主张的为自己进行的募捐一样，就算自己把捐款换回去也换不回失去的自尊。原来他和李长埈之间，都是他骗自己的错觉而已。

        崔诚允没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往下掉，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当他发现哭没法挽回任何东西以后。今天他想大声哭一次，他想再想那个女人最后一次。“妈妈，我好想你……”